大龄剩女被从质检岗位调整到了讨债办公室,
二、活着
这一闹自然是两败俱伤,耿家人再找媳妇儿是千难万难,几乎整个三十里铺都知道他们家背信弃义,欺负儿媳妇儿的事,再加上高玉梅差不多每年大年初一都要到他们庄子上“拜年”骂街,一连持续了三年,在时风集团内更是对耿雨田以及他舅舅言出不逊,本来说好要给耿雨田找个外派销售的工作也落空了。当然她自己镇山虎的名声也一炮打响,不但是没有没人再敢上门,就是所有厂子里的青工,见了这位姐都退避三舍,唯恐被她看上,高玉梅成了整个集团内的新闻人物,当然不是好名,要不是她工作上没有多少纰漏,也不在乎给的工资很低,早早就会被赶出时风,回赵庄当她的大龄剩女了。
做人最需要的就是坚持二字,高大小姐把这个坚持诠释得淋漓尽致,她坚持骂街,大年初一七点半准时到三十里铺骂街半个小时,然后回娘家;坚持上班不迟到不早退不请假,这完全是模范员工的表现,而且坚持原则,想要在她手底下出一件废品,那比登天还难,当然这种行为在车间里并没有好的人缘,质检这种工作最怕的就是好人,闭闭眼眼就过了,工人挣钱不容易,出一件次品或者废品就要扣人家工资,自己人何苦为难和自己一样的阶级兄弟呢?除了高玉梅,几乎所有的质检员都能高抬贵手,大家其乐融融,可偏偏就是她不通情理,就像做汽车售票员六亲不认一般道理,谁要是出半点瑕疵,她也如实记录,然后登记上报,就连车间主任都很是憋气,和其他车间比较起来,他这里废品率最高,而源头就是多了一个高玉梅。
于是乎给她发的劳保用品总是比别人小一号,尤其是劳保鞋,也就是她那种敢于攻击的嘴让别人不敢轻易招惹,生怕亏心后让她也每年过年骂上门去,才不敢辞退她,但也变着法排挤,于是高玉梅三年换了九个分厂,十六个车间,质检的内容也千差万别,有时候是整车检验,有时候是部件检验,但她死性不改,到哪里都是认认真真。
高玉梅年龄越来越大,众人暗地里都给她了诸如“更年期女侠”、“坐山炮”、“孙三娘”的光荣称谓,不能不说工人阶级还是蛮有才华的。不过她自己不着急,可是她父母着急呀,也想着法给她相亲过几次,开始还行,但只要对方进行稍微的社会调查,立马转身就逃。当然也有农村里老光棍动过高玉梅念头,那一轮骂声炮火覆盖下来,不次于锦州战役中的塔山阻击战炸弹的爆裂。
在鲁西北一带,男人上去三十五没老婆,基本上这一辈子也就只能那样与自己的手为伍了,女人没有年龄限制,只要能生孩子,多大都有人有,可不能生孩子就是很年轻也没人愿意娶,所以高玉梅不担心自己会有末班车,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句台词:会有一个人在前方等俺,俺风雨兼程。这个词用高唐话或者夏津话说起来都很有美感。
平心而论,高玉梅绝对不是那种丑女人,个头也不矮,如果她不说话那就是乡村大嫚的形象,但如果说话呢,就是大汉形象,光着膀子吃羊肉串的大汉!
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,高玉梅能自食其力,家里人也慢慢淡下心来:就等于是家里养的猪呀牛呀的吧,她只要不出别的事,好好活着,也不指望她给父母养老,照顾弟弟,说不定将来会有人瞎了眼看上她呢。
高玉梅在县城里租住了一间房子,房租每个月四百元,她也没有什么高大理想,就是好好活着。
三、讨债
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,穷人也都有改变自己命运的良机。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。在时风集体工作到第六个年头时,高玉梅运气来了。
本来这也不算运气,更准确地说是对一个优秀质检员的甩锅!集团这几年发展迅猛,但随着销售规模的扩大,慢慢就有了呆账旧账之类的财务问题,某年年终总结会上文老总看财务数据,说是从公司运营以来,已经有了近十七亿的货款要不回来,这差不多是公司一年的纯利润,他是个办事雷厉风行的人,马上决定成立讨债办公室,组建有能力、有魄力的同志去讨债,既有高层次的律师团队,也有内部员工组成的游击队,争取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消灭这些旧债。当然也有一系列的政策,尤其是零工资的条件让不少人不敢接这个活,按照文总和公司规划,讨债办公室不养闲人,到这里来的都是零首付,要来的钱提成作为工资,可是要不来钱那就自己去喝西北风吧。
可能是风险意识比较浓厚,除非实在混不下的人才敢来这里试试,因此讨债办公室结构框架公布之后,一个月内才内部招了七个人,其中一个就是被发动机分厂送过来的高玉梅。分厂厂长高度评价了高质检员的认真负责和卓越口才,说是和她对话能被她怼得哑口无言,那要是欠债的企业主遇到这种人,那还不是退避三舍?另外他给高玉梅也分析了发展前景:你现在月工资只有二千多一点,咱们一辆农用车就价值十几万,你出去讨债,别说要回多了,你只要一个月要回一辆车,按照提成就是五千,这可比你现在做质检强之百倍。再说要账这生意都要去外地,你想想你最远到过哪儿?就像以前做售票员一样,说是每天都去德州,你恐怕连德州有多少家德州扒鸡店都不知道吧?高玉梅想了半天,她还真说不上德州有多少扒鸡店!
于是在一片激励声中分厂送走了这位大神,要不是县城也开始限制鞭炮,估计发动机分厂能放满地的大地一片红,农用车的发动机本就是存在严重缺陷的部件,可是高玉梅调过来之后,抽查百分之百不合格,普查则是百分之八十,基本上整个发动机厂的产能被质检员一个人限定死了,三个月!这三个月厂长软硬兼施,连给高玉梅介绍男朋友的招式都用上了,可这位认真负责的质检员坚决不在合格品上签字,现在好了,她去奔赴自己远大前程,而发动机厂还是老人老办法。至于那坐山虎的死活,看她自己努力喽!
高玉梅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成为白领,讨债办公室在集团总部大楼的九楼,有每个人的工位,办公用品齐全,里边所有的人都穿西服打领带,就连女员工也是如此,负责人则是财务总监陈海,陈总监对这个队伍的总体评价是“队伍不好带呀!”讨债办成立一个月,因为给客户送花圈被打残废一名、因为请客户去按摩被治安拘留二人,就连一个挂靠过来的所谓律师团队都在齐齐哈尔市被人家群殴,一名不知名律师头破血流,这应该算是工伤率最高的部门了。
陈总监看屁颠屁颠跑过来的高玉梅满脸兴奋,大概她对办公环境很满意的缘故,鼻子里就哼了一声:“你先别坐下,我给你交代一个任务,这是陕西汉中的拖欠车费明细账,欠我们伍拾万元,你马上动身去。一个月时间,要回来给你百分之五的提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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